原標題:《論美國的民主》出版故事:畫冊印刷工人都為之激動
即將發(fā)生之事的第一個信號,來自于《論美國的民主》的畫冊印刷工坊。據(jù)博蒙說,工人們在他的書中所得的樂趣,讓托克維爾非常震驚(我們應(yīng)該記得,巴黎的畫冊印刷工人曾是七月革命的先鋒):所有人,從工長和校對員到打字員,對其工作都表現(xiàn)出非比尋常的細心,似乎對本書的成功充滿熱情,每個人都根據(jù)本人的貢獻,為參與這本書的出版感到光榮。 托克維爾認為這是一個良好的預(yù)兆;他的出版商也這么認為。這些工人們會如何看待這部關(guān)于“民主” ——這個迷人又滿是疑義的主題的著作,了解這件事會非常有趣?;蛟S跟很多后來的讀者一樣,他們從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:可能尤其是它證明了民主在某些情況下可以成功。
《論美國的民主》
一小群家人與密友 ——未多到能成為小圈子 ——如同意料之中那般熱情。在正在努力完成的美國小說《瑪麗》中,博蒙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觀點,包括在其前言里為托克維爾的著作所作的明確吹捧。在他完成第一卷之前,歐仁·斯托菲爾就從梅斯寫來熱情的信件,稱贊其《導(dǎo)言》是敘述這個時代的特征與罪惡中最為出彩的。在一樁暴打傲慢平民的案件中,凱爾戈萊向托克維爾請求幫助(舊制度的精神仍殘存在福瑟斯)之后他從鄉(xiāng)下寫信來,說他發(fā)現(xiàn)的唯一毛病就是第一卷有點枯燥;至于剩下的,風(fēng)格極佳,觀點很有分量而且都是原創(chuàng)的,雖然這 些觀點讓凱爾戈萊陷入憂郁之中,但是對其他“一無所知之人”,這些觀點的成功將會是持久的。
托克維爾畫像
托克維爾肯定對這些稱贊感到高興,但是他的政治和學(xué)術(shù)抱負要求更大的成功,受到安瑟洛夫人良好建議的鼓勵,他開始運用自己所能想到的一切手段來確保這種成功。理論上《民主》是在1835年1月出版,但是在1834年12月24日《法國郵報》上登載了由萊昂·福謝( Léon Faucher)寫的短評:“考慮到其主題和創(chuàng)新的重要性,及其引人注目的洞見,這本書似乎注定會取得巨大成功。它會令其讀者大開眼界。”福謝堪稱首位寫下贊成意見的評論家,但是他很快就有了同伴: 1835年,熱情的評論源源不斷。其中大多數(shù)人收到了作者的感謝信。最早的版本被分送給托克維爾最為珍視的英國朋友們——拉德納勛爵、約翰·鮑林( John Bowring)和納索·西尼爾。西尼爾熱情地感謝這份禮物,而且推薦各種各樣的英國期刊,認為可以把書寄給它們。托克維爾立刻采納了這個建議。這本書到達美國還需要些時間,但是一些在巴黎的美國人通過家信而引發(fā)了對它的興趣。
托克維爾漫畫
然而,像很多書一樣,《民主》巨大而即刻的成功,要更多地歸功于口口相傳,而不是逐步出現(xiàn)的評論。幾乎可以說,這些評論是為了回應(yīng)公共輿論,而不是形成公共輿論。在君主立憲制時代,法國的社會、學(xué)術(shù)和政治精英在很大程度上是重疊的,那些重要的意見都是在他們的沙龍里形成的。對托克維爾而言,確保在日常聚會中得到順利歡迎是至關(guān)重要的,那里清茶與甜點不斷,處于有學(xué)識的女主人的穩(wěn)定指導(dǎo)之下,整個巴黎都會談及沙龍的結(jié)論。如果沙龍認可,其他所有人也會認可,而巴黎乃是歐洲的學(xué)術(shù)中心,那些言論會很快傳播到其他城市和國家。因此托克維爾給皮埃爾–保羅·魯瓦耶–科拉爾( Pierre-Paul Roye-Collard)寄送了一本贈送本,還有一封得體的信。信中他回憶道,當(dāng)《監(jiān)獄制度》出版時,魯瓦耶 –科拉爾曾表示歡迎,盡管托克維爾對盧瓦耶人品學(xué)識的傾慕已經(jīng)有足夠的理由,但自己的感激之情認為有必要呈送這本新書。這番奉承,讓這位經(jīng)驗豐富的自由主義領(lǐng)袖閱讀此書,且變得熱情洋溢。他評價為“孟德斯鳩以來所未見”,這句名言迅速地傳遍巴黎。(與孟德斯鳩的比較,仍然是評價托克維爾時最穩(wěn)妥的說法。)很奇怪的是,托克維爾好像沒有給基佐寄送這本書,托克維爾應(yīng)該大大感謝他:或許他認為基佐已經(jīng)變得過于保守了。然而,他確實給夏多布里昂寫了信。
......
即便19世紀30年代的評論家,不過是隨心所欲地從所評論的書中借用概念和信息,但顯然他們保持了思想獨立。但更為引人矚目的是,將近兩個世紀之后,不管他們對托克維爾主旨的回應(yīng)多么參差不齊,但是他們對這位先驅(qū)的反應(yīng)卻是全體一致的:“這是經(jīng)得起分析的著作之一。它由若干章節(jié)組成,這些章本身就是一本本書。我們稱托克維爾先生為美國的布萊克斯通( Blackstone);那不是 我們所想的全部;我們的筆即將寫下一個更偉大的名字”(薩爾旺迪); “年輕人的想象力與成熟者的耐心觀察”(羅西[Rossi]);“他的思想是公正而崇高的,他的著作能恰如其分地視為值得信賴的歷史文獻;這既非辯護也非諷刺”(《良知報》[Le Bon Sens],一份共和主義報紙);“所有意欲理解這本書的人,或者被要求對時代施加影響的人,都一定要熟悉這本書,包括它的事實和推測。 ”(約翰·斯圖亞特·密爾)一個美國人寫道,“外國人所寫的書中,絕對沒有如此接近我們政治組織的準確輪廓的。 ”——除了《民主》?!秶駡蟆罚ㄔ?jīng)是梯也爾的陣地,現(xiàn)在傾向于共和主義)認為,“這本美國民主著作展現(xiàn)出的才華,及其寫作上的非凡優(yōu)點,使其作者躋身[我們]最優(yōu)秀的人士之間,讓他無可爭辯地受到尊敬和同胞們的感謝。 ”《法國回聲》(L’écho Fran.ais)清楚地解釋這句話的意涵:“這樣的書將為議會講壇開辟道路。 ”
《論美國的民主》手稿
因為在那個遙遠的年代,一本政治思想的杰作被認為是進入下議院最好的資格。唯一要做的就是確保它的名聲廣泛地傳播開來,多虧外省報紙全文復(fù)印了巴黎的期刊雜志,使得揚名之事水到渠成。托克維爾曾期待過這種結(jié)果,尤其是在諾曼底和科唐坦,那里是他最有可能的議會前景。他對地方的興趣正在變得濃厚:或許通過家庭影響力,他已經(jīng)(1834年11月)被選舉為瑟堡學(xué)術(shù)協(xié)會(Académique de Cherbourg)的成員。發(fā)布該事件的一份諾曼報紙,認為《民主》是一部杰作,也好意地提及《監(jiān)獄制度》,這肯定是令人滿意的。不久,托克維爾著手為瑟堡的學(xué)術(shù)期刊寫作關(guān)于貧困的論文:這將給他機會整理對英國《濟貧法》及其影響的思考。
博蒙
冬天在一大堆活動中度過。博蒙完成了《瑪麗》,戈瑟蘭將其出版。這是托克維爾人生中的大事件,因為他和博蒙一直堅持認為,他們的著作是互補的。事實上,相對于《民主》的正面,《瑪麗》讀起來像是它的負面:它并非一部政治或社會解析的著作,但是它充滿了托克維爾忽視的細節(jié)和生活場景;事實上,讀者很可能會遺憾,這兩位好友放棄了原本要聯(lián)合寫作的計劃:合作的話,他們也許得以寫出一部真正全面的關(guān)于美國的著作。這已經(jīng)不可能了:正如我們所見,他倆不同的興趣將他們分開,而且或許是時候各自面對獨立寫作的挑戰(zhàn)了。博蒙有更多要學(xué)習(xí)的東西。他將其關(guān)于種族和奴隸制的研究寫成小說,但又沒有遵照小說 的形式,因而犯下了嚴重的錯誤,這是小說的黃金時代:他本可能讀過司湯達和巴爾扎克;我們知道他讀過司各特和費尼莫爾·庫珀。然而,在其為《瑪麗》所寫的前言中,他為以小說的形式來寫作一個嚴肅的話題而道歉:他說,自己只能這么做,因為他既想吸引消遣的讀者,也想吸引嚴肅的讀者。這種對公眾的侮辱似乎還不夠,他還公開承認自己不是一個小說家,并在接下來的文章中很好地證明了這點。盡管《瑪麗》有很多明顯的失?。{索·西尼爾稱贊它,但認為它對于冷靜的英國品位而言,過于多愁善感了),還是很值得一讀。寫一部譴責(zé)美國奴隸制的宣傳小說,真是個好主意,15年后《湯姆叔叔的小屋》(Uncle Tom’s Cabin)將會成功地表明這點;博蒙的這本著作中滿是生動的信息——如同《監(jiān)獄制度》一般,將近一半由附錄和注釋組成。對那些了解托克維爾和博蒙的美國書信和筆記的人而言,更不用說了解《民主》之人,《瑪麗》顯得像一位老朋友,充滿了令人愉快的熟悉材料和很多新思想?!冬旣悺访黠@跟托克維爾的關(guān)注之事有重疊之處,而博蒙用以定義并斷言美國之平等現(xiàn)狀的長注釋,本可用以回應(yīng)一些20世紀的托克維爾評論家,比如愛德華·佩森( Edward Pessen),雖然事實上他主要想著的是同時代的英國作家,尤其是托馬斯·漢密爾頓( Thomas Hamilton)——其《美國人民與風(fēng)俗》(Men and Manners in America)已在1833年出版。在這點上,事實上整本書,都是博蒙與托克維爾之觀點和觀察具有高度一致性的補充證據(jù),而關(guān)于美國婦女和美國社交性的那些小文章,如此明顯地引用自博蒙的筆記,以至于丟失這些筆記似乎也無關(guān)緊要。最重要的是,如果把《瑪麗》與托克維爾的《民主》和舍瓦利耶( Chevalier)的《美國書簡集》(Letters sur l’Amérique)聯(lián)系起來(這種聯(lián)系在1836年以書的形式出現(xiàn)) ——托克維爾對此有些惶恐不安(他厭惡任何競爭的暗示)。我們肯定同意,讀過這三位法國作家的讀者,會形成一幅比同時代的英國作家更加全面、公正和準確的關(guān)于杰克遜時代美國的圖景,無論這些英國作家是單個還是集體,都幾乎只是補充罷了。
《瑪麗》
《瑪麗》一點都不像《民主》那樣一炮而紅,但是其優(yōu)點保證它受到歡迎并被廣泛閱讀。博蒙和托克維爾各自都覺得完成了目標,而且也同樣都覺得在辛苦努力之后要有個假期;因此在4月21日,大約是他們出發(fā)去美國的四年之后,他們又一起出發(fā)了 ——去英國。
東莞畫冊印刷天嬌實力派--本文節(jié)選自《托克維爾傳:革命時代的民主先知》,浙江大學(xué)出版社·啟真館,2017年5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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